【HoneyMustard】临界点

✘蜂蜜芥末注意,还债注意



Papyrus也忘了那天晚上Sans到底喝了多少酒。
看着那张和自己兄弟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泛着红,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灌下一瓶又一瓶高强度酒精的时候,Papyrus转过了头。
不真实。
他就是这么想的,毕竟没什么能比他看见自己兄弟一边喝着伏特加一边抱怨着酒太淡更要刺激的事情。可有时骨生就是这么刺激。现在他看见了。不仅看见了,还就真真切切坐在Muffet's,闻着旁边飘过来的酒气,听着身边人粗着嗓子的抱怨。
唯一能令他欣慰的是,这并不是他兄弟,只是和他兄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骨头。
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小小的身体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回音花下,身体上是深浅不一的伤疤,红色灵魂布满裂缝几近破碎。他身旁的回音花重复着他的喘息声,仿佛受伤野兽的垂死低吼。
不过是两周前的事情,以致于Papyrus又有了另外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怪物可以在短短两周时间内从濒死的状态恢复到坐在酒馆里独自痛饮——是的,独自。他是一个人出来的,Papyrus找到他的时候,他身边已经堆起了不少酒瓶,一旁的Muffet只是冲着Papyrus摇头以示无奈。小骨头知道他来了也不停下,别过头不肯正眼看他,像是默许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所以现在Papyrus只是坐在小骨头身边,看他给自己灌下一瓶又一瓶烈酒。他没有制止,他知道这个小骨头一定有很多事情都埋在心里不肯吐露。只有酒,烈酒以止痛,他清楚这感觉。只有全身上下烧灼起来的痛感才能盖过灵魂深处的阵痛。只有酒精才可以麻痹一切,才能让人在醉生梦死里清醒。但Papyrus自己有很久没这么干过了,上一次这么不顾一切地迷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久到让他怀疑自己是否有这么干过。
他在这里坐了有很久,口袋里的烟只剩下了最后一支。小骨头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这是他们一贯的相处方式,将沉默的海水倾倒于头顶,任由无言包裹住自己。他们都清楚地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但这些从来都不重要,他们只是面对面,一句话也不讲。
小骨头机械性灌酒的动作逐渐放缓,眼神恍惚迷离,好几次小指骨碰到了酒瓶的边缘差点将酒瓶碰下去打碎。Papyrus知道这个狠灌自己的小骨头终于快把自己灌醉了。
“看着我。”
Papyrus被突如其来的命令吓了一跳,从口袋里掏烟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头正好对上小骨头酒气弥漫的双眼。
他醉了。
因为这个小骨头几乎从不和他主动说话,很多时候他只是窝在沙发上盯着他发呆。更多时候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也正因为如此,他和他兄弟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个小骨头的名字。
现在这个小骨头直勾勾的看着他,与他对视,毫不犹豫又不可思议。他头一次更清楚地看见了小怪物的双眼,带着审视和疑惑的目光,先前的畏缩与犹豫已经消失不见。
“喝够了吗?喝够了我们就回家。”Papyrus继续刚才的动作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然后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
不要和喝醉的人搭话。
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小骨头看上去已经下定决心要跟他说些什么,但喝醉的人做出的决定总是带有一定的冲动成分。Papyrus不知道小骨头会不会在醒来的时候为自己所说的一切而后悔,就他自己而言也并没有兴趣去了解别人的想法。小骨头的过去也好,未来也好,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他的腕骨突然被猛地拉住,Papyrus手一松,没来得及按下的打火机掉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在他们之间的沉默中格外刺耳。
他惊愕地再次对上小骨头的双眼。这也是这个小骨头到他家以来第一次主动碰他。上一次接触到他的身体还是抱着重伤的他回家给他换衣服的时候。Papyrus记得那时自己也是同样的惊愕,或许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这个小骨头身体上的伤疤多得让他难以想象。除了最开始发现他时身体上显而易见的刀痕以外,还有很多细小的痕迹分布于他全身上下的不同部位。这些痕迹中有很久以前的旧伤,也有最近的新伤。他很难想象这个小骨头身体上到底有多少伤疤,也很难想象这个小骨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疼痛。
那些,刻在身体上,疼痛。
现在他对上的这双眼有了更多的东西,愤怒,痛苦。那些不曾吐露过的东西终于都在他的双眼中得到诠释。小骨头紧紧抓住他的腕骨,看上去是刻意敲掉后嵌上去的金色尖牙像是小兽的示威,他冒着汗,皱着眉骨,喘着气,暖色系的灯光为小骨头蒙上一层奇妙的急迫感。
他想说什么?
“你……”小骨头终于发了声,却只有一个意味不明的代词,带着酒气的话语被截断,喘息着,把后半句话的余韵拖得又细又长。突然之间所有的急迫感都消失不见,暧昧的气氛和暖色灯光变得像错觉。小骨头抓住他腕骨的手逐渐松开,身体向前栽倒,Papyrus凭着本能接住了他。他眼眶紧闭,意识还很清醒,小声地发出抗议:“那才不是我家……”
Papyrus叹了口气,把刚刚摸出来的香烟又放回了口袋。付完酒钱后,在下个月买不起烟的日子这就是他的精神食粮了。





Muffet's距离他家不过几分钟的路程,但这并不能改变此时已经凌晨2:10这个事实。
为了不吵醒自己兄弟,Papyrus的脚步刻意放缓下来,整个身体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放轻,即使是这样,他怀里的小骨头还是不安分地扭动,他只好稍稍收紧了双臂,害怕这个小怪物一不小心从他的怀里挣脱出去。
谢天谢地,他终于摸到了自己房间的门把手——好吧,现在是属于这个小骨头的。当他扭动门把手时,一股刺激神经的,辛辣的气味扑面而来。
芥末。
这是他首先想到的,然后忽然找到了这两周以来厨房的芥末酱总是莫名其妙消失的原因。他开始后悔把房间借给了这个来路不明的怪物。天知道这股芥末味还能不能除掉,天知道这个小怪物还要在这里待多久。闻不到自己房间里熟悉的烟草味他全身难受。
天杀的,他讨厌芥末。
用脚关过了门,打开灯后Papyrus才松了口气。他的房间基本没什么变化,一切还是他熟悉的杂乱,除了阳台上多出的几个黄色的空酱瓶之外什么都没改变。
怀里的小骨头依然眉骨紧皱,刚才他太紧张了没什么感觉,现在放松下来后才感到怀里的怪物在颤抖,他没有完全睡着,他在被来自过去的恶魔纠缠着。
Papyrus突然想要验证一个想法,他带着许些不确定,将声音压的很低,也很轻。
“Sans.”
一句魔咒。
很久以前他就有过这样的推测,只是他一直没机会验证。不,好吧,他必须得承认。他在害怕,他很害怕这一切该死的推测都恰好装对了事实的枪口,把他一枪崩成碎片,甚至不会有机会喘息。
小骨头的反应打碎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谎言。
他慢慢睁开了眼眶,那双明显还沉浸在梦中的双眼带着迷幻的色彩,仿佛在极力寻找些什么。
“Pap…?”
他抬起手想要触碰一个并不存在的幻影,在指骨触到与他想象中不同的轮廓时瞬间缩回了手,清醒过来。
“操!操!操!”
Papyrus听见他突然连骂了几声,猛地一用力从他怀里挣脱,重重摔在地板上。酒精似乎麻痹了他的痛感,小骨头费尽全身力气四肢并行朝前方爬行,看上去很想离他远些,越远越好。但同样受酒精的影响,他的四肢还很乏力,所以就算是四肢并行却也只是收效甚微。他的双眼喷薄着愤怒,脸上的表情用力摆成凶狠的模样。
“滚!滚出去!”
这已经是很用力的咆哮了。眼前的场景Papyrus觉得刚才小骨头在自己怀里时的眼泪只不过是他自己的幻想。那种令他不舒服的芥末味再次顺着嗅觉刺激他的神经。
当一切想法被证实后,他几欲呕吐。
“冷静,Buddy。”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先安抚好这个和他兄弟完全不同的Sans,“我没有恶意。”
“操!滚出去!”
Sans明显并没有听他讲话,只是自顾自地拼命后退。骨头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并不美好。Papyrus就地蹲坐下来看着Sans的一举一动,这可能对他来说的确有些困难。发酒疯的人不是这么好哄的,何况他很清楚"Sans"喝醉后会怎么做,所以他只打算在原地等待,等这股酒劲自己散去。
他现在有了更多的事情要思考。刚才发生的一切证实了一直以来他对于平行世界的想法。最开始这个念头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
人类的孩子从地表掉落至地底,微笑着将他兄弟的头颅切下,再用那把沾满尘埃的小刀捅碎他的灵魂。
但他醒来后什么都没发生,他兄弟还是如往常一样冲进他房间一边掀开他的被子一边催促他起床。即使他还能感受到灵魂破碎的剧痛,他的手还会因为这剧痛而颤抖不止。
也就是那一天,他们发现了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Sans。
他还记得他们是怎样找到的他。
一大片回音花田,幽蓝色的微弱光芒,所有的回音花都在重复同一句话:Pap,Bro……
很神奇不是吗?

回过神来时,面前的Sans已经冷静了下来,显然他放弃了无用的爬行,蜷缩起身体,大半张脸埋在衣服里,唯一露出的双眼里闪着警惕。
“我不管你过去发生了什么,Buddy。”Papyrys说话的速度很慢,几乎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念出来的,他并不想营造一种紧张的气氛,“但是很明显,你已经回不去了。”他说话的时候在观察小骨头的表情,害怕一个单词就会刺激到对方敏感的神经。
Sans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还是警惕地看着他,Papyrus稍稍松了口气。
“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谈什么?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这次Sans很快就接过了话,闷在衣服里的话语带着疲倦的怒意,看上去十分抗拒这次谈话。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焦躁和厌倦,他只想独自待着。
“说些你想说的,我和我兄弟都想帮……”
“帮我?哈?帮我?!”Sans突然抬起头露出尖牙,笑容充满着讥讽,“你要怎么帮?送我回那个屁都没有的世界还是把那个狗娘养的杂碎送到我面前来剖心掏腹?”他又发出几声讥笑,红色双眼弥漫一股暴躁的杀意,“不够,你怎么帮我都不够。你帮不了我,烟鬼,谁也帮不了我。”
也就是刚刚那一瞬间,Papyrus突然觉得面前的小骨头是一个真正的怪物,他从地狱里回来,而且,活着回来。
他身上有一股病态的危险。
“我理解你的痛苦,但……”
“放屁!你理解我的痛苦?!你他妈在这个该死的和平世界里待着还会理解我的痛苦!?”这一句话戳中了Sans的痛点,他的身体因愤怒而不自然地颤抖。那是某种痛苦的回忆,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地击溃他,灵魂深处肿胀的疼痛令他在幻觉里发疯,“都是屁话!你他妈懂个屁!你他妈什么都不懂!”
“我知道的,失去某些重要东西的痛苦。”Papyrus试着让自己的脑子冷静下来,他的双手在颤抖,手心骨在发热。某种强烈的共鸣在他的脑子里炸开,刺得他脑子嗡嗡作响。“你的兄弟……你失去了他……”
“你怎么……”
Papyrus突然后悔自己说出的每一个单词,他被这种莫名的共鸣刺激得失去了理智。
“你怎么有资格……”Sans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不见,像是浸入了某种回忆。他更加努力地蜷缩起身体,重新把脸埋进衣服里,Papyrus只能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中夹杂着啜泣。
不是错觉。
Papyus觉得自己在等待某种爆发,他前方那个小小的,颤抖的身躯在酝酿一场狂风暴雨,而他自己只是一只孤独前行的木船,他所做的一切在这场暴风雨里只是无用功,他知道这个小骨头把自己藏在伤痛里太久了,爆发只是迟早的事情。酒精是天然的麻醉剂,但麻醉过后,阵痛会成为致命的剧痛,剧痛会打碎理智的分界点。所有的疼痛都会被刻成一道又一道的伤疤——这些都远过于身体上的伤痕。
Papyrus能感觉到空气凝固在他裸露的骨头上,像冰霜一般向四处蔓延,像潜入深海,被无尽的海水包围。
“你他妈觉得自己有资格猜测我的过去?”
开始了。
冷感,痛感的彻底爆发。
Sans没有继续蜷缩身体,他伸展着四肢,慢慢起身,以一种不自然的姿态站在他面前,看上去恢复了些力气。他抬起头时没有Papyrus想象中的泪水,最开始那种讥讽嘲弄的笑容重新出现在他脸上。他的右眼黯淡下去,左眼闪着微弱的红芒。
“我告诉你,烟鬼,你什么都不是,你甚至还没有Muffet那个多嘴的婊子有资格管我的事。”他摇摇晃晃地向Papyrus靠近,左眼的红芒越发刺眼。
“与其操心我这个外人的过去,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毕竟我们可是都知道的。”
他的左手凝结出一根骨刺,经过跌跌撞撞的前行后站在Papyrus的面前,背光的同时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或许是双腿的力气终于用光,他的身体再次向前栽倒,这次是实实在在的巨大冲击力冲撞Papyrus的身体。他们间的距离可以说是几乎面贴着面,只是靠Sans的双手勉强支撑着,给对方留下一点呼吸的空间。那根骨刺直直穿透了Papyrus右边的地板,Papyrus还能听到木头的持续断裂声。Sans温热的鼻息带着强烈的酒精气味,挑动着Papyrus的神经。
“我们可都是知道的。”Sans又重复了一遍,“那个狗娘养的杂碎快来这儿了。作为他的玩具,你和这个世界的人应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数。”
“先担心你自己的兄弟吧。”
“P A P Y R U S”
最后的名字像是一个字母一个字母从牙缝里挤出来的。Sans的脸上的讥讽带上了一丝厌恶。接着,他却脸色一变,那种假意的讥讽不见了,小骨头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的身体又开始颤抖,黯淡的右眼重新变为红色。
“Sans?Sans?”Papyrus抽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
“滚开!”Sans像被踩中了尾巴,双臂用力支撑起身体想要重新站起来,却在一瞬间没了力气,再次倒在Papyrus的怀里。这次除了费力的呼吸声,Papyrus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刚才还凶的不行的小骨头此刻闷在他胸口发出痛苦的喘息声,不像是酒精醉倒的模样。
“Sans?”
Papyrus轻轻推了推他,没有丝毫反应。
两周?两周?
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可怕的概念,轻手轻脚把怀里的小骨头翻了过来,掀开他的衣服后心里一沉。
灵魂上的细小裂缝比上次见到时又多了几条。伤势和两周前相比又加重了不少。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这个小怪物再怎么可怕也只是个普通的怪物而已,两周的时间想要恢复根本不可能。在酒馆里的狠灌也好,刚才使用能力也好,都只是他在强撑而已。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Papyrus闭上眼眶叹了口气,揉了揉并不存在的太阳穴。
他对小骨头的过去并不关心,这无关紧要。但这是另一个世界的Sans,失去了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某种联系把他们紧密地连在一起,既然他掉落到了这个世界,他就不可能坐视不管。
现在他要头疼的不只是小骨头的伤势,更多的是他对自己这个世界的担忧。他倒希望一切推测只是他自己神经敏感,但事实可能会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糟糕。
在原地闭着眼躺了两分钟后,他总算决定做点儿什么。
他维持着小骨头趴在自己怀里的姿势慢慢支撑起身体,最大限度地保证Sans的伤势不会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而持续加重。
整个过程还算成功,当他终于起身站好后又小心翼翼地调整Sans在自己怀里的睡姿,以确保他不会从自己怀里掉下去。
很好,他现在要保持一个小时前的姿势前去叨扰一下Undyne了。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能会找对方借到下个月的买烟钱。
这注定会是个漫长的夜晚,对于他和Sans来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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